「教我新歌嘛,介紹我新歌嘛!」媽媽最近三番五次吵鬧,我想來想去,就教她唱了周杰倫的「菊花台」。沒想到,教大學國文教了一輩子、隨時隨地都能背出史記、論孟、漢書的我媽媽,問我這歌詞誰寫的,寫得很不錯。
爸爸有一票老同學,退休之後每個月上一次KTV。老人家的世界遠比我們所想像的奸詐,媽媽頻頻抱怨朋友「把麥克風纏在脖子上」、「不排隊亂插歌」、「明明不會唱還來搶麥克風」等,跟我弟平常的抱怨一模一樣。原來人到了六十歲,還是跟二十歲的人行為相仿。
媽媽畢竟是讀書人,搶麥克風這種事情有失風雅,她可做不出。於是她繞個彎想了妙計,問我能不能教她一些年輕歌手的歌,這樣只有她一人會唱,別人搶了麥克風也沒用。
果然是我聰明的娘。因為媽媽很喜歡黃安的「新鴛鴦蝴蝶夢」和葉蒨文的「瀟灑走一回」,我想周杰倫、方文山寫的中國風歌曲也許適合,就問她要不要學「菊花台」。她聽了覺得旋律好,就印了歌詞走。過了半小時,她拿著歌詞走過來,問:「這歌詞是誰寫的?」
這就是我媽下次要攻克KTV的祕密武器。
媽媽問起這話,我感到非常害怕。因為從小到大,我只要開電視看,我媽就會一直唸,「字幕寫錯了,獲得的獲是犬字邊不是禾字邊」、「這主播有沒有念過書,人家六十五歲死還叫得年喔!」看歷史劇的時候更可怕,根本不得安寧,如果漢朝人坐在椅子上,我媽就會搞笑的說,這人穿越時空是吧(漢朝人席地而坐,沒有椅子);楊貴妃後面掛了寫有蘇東坡詞的書法,我媽就會噗嗤一笑的說,原來蘇東坡是抄唐朝人文章;幾乎所有康熙劇都有大臣跑去大玉兒寢宮跟孝莊太后碎碎念的劇情,媽媽更會相當尖酸刻薄的說,不知道這大臣閹了沒有(因為事實上,後宮只有皇帝和太監能夠出入,連太子都不可以去,以免後宮淫亂)。
她突然問起歌詞作者,我心裡馬上罵了出來,該死的方文山,你不要害我被罵;因為通常我如果看不出歌詞有何謬誤,我媽就會極為高興的說:「你中文完全不行嘛!」或是「現在人有沒有一點水準!」就像抓到我小辮子一樣開心。
我一邊警覺的問:「怎麼樣?」一邊趕快在腦海裡想一下歌詞到底寫了什麼。偏偏我的腦子只能想到「菊花殘,滿地傷」,難道是「殤」還是「觴」?還是「北風亂,夜未央」,菊花開時是吹西風,不能吹北風?天哪天哪,快快快,到底是怎樣….。
沒想到我媽冷不防說:「寫的不錯耶。」呼,好個方文山,差點給你嚇死。沒想到連學富五車的媽媽都覺得歌詞好,我鬆了一口氣後告訴她,這就是「那個方文山」寫的呀,我還以為你跟北大考試一樣要來找碴哩。
於是我順帶告訴媽媽,去年北京大學在獨立招生試題裡面,有一題國文叫學生找青花瓷的錯誤。媽媽看了歌詞問哪裡錯?我說電視上有教授出來解題,說「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」的素胚不會勾勒青花,是人才會勾勒青花,有主詞謬誤;還有「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」,青花瓶底是不寫字的,只有燒製廠印章。
我看媽媽這時已經有偏心方文山之嫌,竟然幫忙回答說,「我在素胚勾勒出青花」然後省略主詞「我」,可以說得過去;而既然是方文山自己燒瓶子,他愛在瓶底寫什麼字,又干北大什麼事?
唉,國文老師真的很妙,怎麼講都是他們的道理。我趕緊趁亂表白:「對啊,中文本來就是很不規則的語言,國文老師平常也不要太吹毛求疵,否則很煩。我真的好討厭人家考這種題目,充滿學院驕傲。」
結果教國文的媽媽好像沒聽懂我在暗示什麼,竟然跟著趁亂表白起來:「我是最討厭人家考這一題有什麼修辭法。什麼隱喻、轉化、借代、排比,我通常只看得出疊字。」哇哈哈,沒想到我媽也有不喜歡的國文考題,而且「疊字」有誰看不出啊?(「疊字」就是把同一個字重複使用以加強語氣的修辭法,例如「瓜瓞綿綿」的「綿綿」。)
總之,媽媽學會了「菊花台」,而且準備再學「青花瓷」、「東風破」。看來下次她一定能縱橫KTV,技壓群雄。啊,感謝周董,阿彌陀佛。
PS:依照我媽的標準,「菊花台」因為是歌名,應該要寫成《菊花台》,用書名號才行。但我不是我媽,又懶,所以只用了引號。
妳的淚光 柔弱中帶傷 慘白的月彎彎 勾住過往
夜太漫長 凝結成了霜 是誰在閣樓上 冰冷的絕望
雨輕輕彈 朱紅色的窗 我一生在紙上 被風吹亂
夢在遠方 化成一縷香 隨風飄散 妳的模樣
*菊花殘 滿地傷 妳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 我心事靜靜躺
北風亂 夜未央 妳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 在湖面成雙*
花已向晚 飄落了燦爛 凋謝的世道上 命運不堪
愁莫渡江 秋心拆兩半 怕妳上不了岸 一輩子搖晃
誰的江山 馬蹄聲狂亂 我一身的戎裝 呼嘯滄桑
天微微亮 妳輕聲的嘆 一夜惆悵 如此委婉